独执偏见,一意孤行。

【藏海花】【白玛】失

①爱之所以伟大,在于它的反人性。人所做的一切,归根结底都要回归到“利己”的本能上,只有爱,超越了与生俱来的自私。

②如果你愿意坐下来,听我用毫无波澜的语气,讲述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白玛静静地躺在那里,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,连微风流过皮肤的触感都捕捉不到。她的枕边燃着一支香,在这片花海之中,烟雾游走,散开,最终无迹可寻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支香燃尽之后,她就真的要睡过去了。它燃了多久了?不知道。她真的能醒来么?醒来会变成什么样子?他会来么?能见到他么?白玛突然意识到,自己不该把仅剩的时间浪费在恐惧和疑惑上,她能抓住的,只有这支香燃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玛已经记不起自己本来的名字了。六年之前,她在欧洲留学,学医。那年回家的途中,转道去了尼泊尔游玩,她在博达哈大佛塔下许愿,不为求来世,只为能在途中与命定之人相见。风马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周遭弥散着酥油茶的气息,雪地上的脚印深深浅浅,佛陀的脸上依旧是读不懂的表情。她虔诚的转动着祈祷轮,诵着经,她颂了一千遍。只可惜,她没有再颂上一千遍,再为她的孩子攒下一份功德。白玛想笑一下,却发现自己连勾一勾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,但她却奇异的感觉到了那天的阳光,街上孩童的笑闹声,和不知何处传来的轻吟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她当初不跟着同学去墨脱,这一切,都不会发生了;但这一切,刚好发生了,不早不晚,注定好的一般,姑且把它当成佛的旨意吧。是墨脱的名字打动了她——“隐秘的莲花”,她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去了。但她没想到的是,她再也没能离开那里。一切定数都已写好,每一个决定,都拨动了千年的轮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张拂林。”那个遍体鳞伤的男人醒来后,说的第一句话,是他自己的名字,真实的名字。她在一片雪地中捡回了那个男人,彼时他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。当地的医生因为大雪没有办法出诊,而她只是个刚出学校的学生,只好尽自己的全力救治,没想到三天之后,男人居然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她趴在床边睡了过去,醒来的时候发现男人睁开眼睛看着她。那一瞬间,她觉得佛陀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。那是一片干净而纯粹的黑色,望不见底,没有情绪,却透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温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真的不走了么?”雪在第四天停了,同学站在门口,有些犹豫地看着她。她沉默了一会:“帮忙告诉我爸妈,我过一段时间再回去。”她想在这里照顾张拂林,或许带了些私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拂林养病的那些日子,是她最开心的日子。她给自己起了藏族名字“白玛”,意为“莲花”。张拂林是个不爱讲话也不会讲话的人,经常被白玛逗到茫然。“你不用这样的,”那天她笑过之后表情突然沉寂下来,“你藏着什么呢。”张拂林怔了一下,抱住了白玛。白玛轻轻抚着他的脊背,感觉到了抑制着的低泣。这段时间,这个房间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来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人。而她怀里这个男人,身上或许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,但她不想深究,她害怕自己深究下去,就会失去这种盲目的勇气。白玛只是不想让张拂林那么痛苦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张拂林恢复如初,白玛还是没有离开。她在墨脱有了一所小院子,院子里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;她喜欢艳色的藏服,还有松石或者骨质的首饰;她在这里给人看病,等着那个偶尔才回到这里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过得那么快,一年,又一年。某一天,张拂林回到这个小院子,带着一身风雪和轻微的花香,白玛背对着院门分拣着草药,他在她身后放了一支饰着明镜、珠饰的彩箭,又将璁玉置在了她的头顶。白玛抬眼看他:“这是你的礼物吗?”他笑着摇了摇头:“这是我的愿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玛第一次诊出自己的孕脉,就在门前种了一棵红豆杉。她刚刚直起身,张拂林回到了家。白玛微笑着回头,却没想到这是最后一面。他站在一群陌生的人中间,对她说:“忘了我吧。”“好。”她回答到,没有任何迟疑,没有任何犹豫,甚至是在她产生情绪之前。她一直知道,这不是一个可以完全属于她的男人,她只是任性地窃取了他的时间。遇见张拂林,有一个孩子,已经用尽了她今生所有的运气,或许她不应该要求更多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玛封存了自己的情绪,只是做着为人母之前应有的事情。她一针一线地做着衣服,想象着自己的孩子穿上它时的样子;她每天都去照料那棵红豆杉,希望它能和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。她不敢去想张拂林,不敢哭泣,她已经失去了他,不能让这种痛苦影响到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最终,白玛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一面。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及早,孩子出生在那样的夜里,乱雪纷飞,狂风肆虐。白玛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,却感受到了床边恐慌的气息。她的孩子,被一群陌生人抱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要。如果他们能让孩子过得好,能把孩子带到他父亲身边,那带走,她也只会思念,然而她知道,他们会让自己的孩子痛苦。白玛用尽了自己身上的力气,扶着墙,踉踉跄跄地在雪夜里奔走着。夜里那么凄凉,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了温度,就快要被风刮了起来,那群陌生人的足印很快被大雪和狂风扫平,无迹可寻。白玛最后走到了星象师家里,她终究是没办法追上那群陌生人,她只想知道现在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玛的乱发在风中飘动,她的脸色苍白,几乎能隐藏到雪里。星象师没有让她进门,只是站在门口,看着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的她,语气淡漠:“你们命里就不和。”白玛笑着摇头:“我只想看我的孩子一眼。”星象师抬头,眼神仿佛能穿透厚厚的云层,看见背面的天空,和藏在星辰里早已注定的命运:“你会后悔吗。”白玛怔了一下,似乎是没想过这个问题:“我为什么要后悔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玛坐在风雪之中,默默地喝了一碗星象师递来的酥油茶,从热气腾腾逐渐冷却。她几乎是爬回了家里,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藏服和首饰,她在镜子面前梳着头,太过悲伤的情绪让她几乎已经麻木,只是本能地想着:

        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,除了你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要是个好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要能感受到这个世间的温度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要会哭,会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要做你想做的事情,爱你想爱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要幸福安康。

        记住,即使有那么多无奈和痛苦,这个世界仍然是美好的,值得用心去爱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佛不会保佑你,那么我会一直都在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玛离开那座小院子的时候,一把火渐渐燃起,一点点吞噬了摆在床上的小衣服,门楣,院子里晒草药的簸箕,最终,燃尽了门前那棵正在梦想着春天的红豆杉。

        而现在,她就躺在那片张拂林到过无数次的藏海花花田里,她的意识,终于随着最后一缕烟雾消散。“她这样做值得吗。”脚夫站在喇嘛身边,目送着棺木缓缓沉入冰层。“对于一个母亲来说,没有这样的问题。”老喇嘛浅浅一拜,离开了那片花海,“无因果,陷轮回。始于此,终于斯。”喇嘛们诵起了经文,和着风声在花海上空飘荡。她怕的,终究还是一个求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多少年之后,她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,开始轻浅地呼吸。还有多久,我还能握着你多久?她感觉到了指尖的温度,她用尽全力想要握紧,却发现无能为力。不过你在这里就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天之后,白玛终于真正的离开了,带着她的孩子与世界最后的联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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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eetalk

        想写这样一篇文章很久了,但是真正动笔发现自己可能表达不出这种情绪,而且这种文风很久没有用过了,感觉衔接出现了某种问题。这篇可能会改,可能会重写,不过还是想在这样的日子留个纪念。人生第一次写bg,也算是个突破(笑),很喜欢太太,喜欢到了某种程度,原本还画了一张,不过完成度没有达到我的预期,就不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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