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家猫爷

①努力……不咕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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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陈家的这艘采珠船居然是在日薄西山时准备起航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傍晚陈从语走出宅门的时候，天际还残留着暖色的晚霞。那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初期，更何况这是个富庶开放的港口小镇。陈家的园林外面是干净整洁的街道，空中拉着纵横的电线；沿街都是洋楼商铺，悬着各色望子。街市上热热闹闹的，似乎是有什么集市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，灯光亮到如同白昼；而且到处都在舞龙舞狮，还有搭台子唱戏的，摆摊杂耍的，锣鼓喧天，到处都是声音，嘈杂到我都有些受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从语似乎对这种热闹不甚上心，出门后直接坐进汽车前排，都不带多瞥一眼；不久后闷油瓶也过来了，身边还带着另外一个人。陈从语回头看了看，我认出那个人是张海盐。当初我还没和小张哥在现实中接触过，仅仅是在幻境中碰到几次，自然不会有什么过节，所以不像现在似的一看见他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给静音掉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张哥上车后左顾右盼了一会儿，倒是对外边很感兴趣的样子。陈从语又去看闷油瓶，问他：“你就带着一个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闷油瓶本来在看着窗外的街市发呆，这种状态让我终于找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；可我还没来得及感动，在听到问话后，他马上又无缝切入了角色。闷油瓶靠在椅背上，像是在分享秘密一般悄声道：“放心……我会飞的。”小张哥在一边捧哏，连连点头：“那是那是。我听说了，垫命是吧。没事的，就算我们家少爷掉下来了也不要紧，我个高，一个人就能托起来。”说完还比了个拇指，拍了拍胸口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从语没什么表示，只是仔细把这两人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，估计是觉得没救，不想再费口舌，于是转回去坐好；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，是七点二十五分左右，随后她向汽车夫比手势出发。可是小张哥这个高压锅嘴显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安静下来，而且这人东扯西扯想到什么说什么，好在陈从语看穿了他的本质，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住嘴。小张哥悻悻地缩了回去，毕竟有求于人，他也不好太放肆，终于偃旗息鼓，给车上其余人外加我一个几十年后的旁观者留了个耳根清净。

        路上我观察着周围，发现这是座挺典型的港口镇，应该有大半临海，时不时就能看见建筑后面一闪而过的海平面，期间还经过几个挺漂亮的码头，都泊满了船，码头上也有唱戏的，似乎整个小镇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狂欢，每一条街巷都人头攒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概过了将近半个钟头，汽车驶出了镇，绕过一堵海崖，最后到了个小码头，和镇子附近那些比起来，显得有些荒凉和落寞。此时已是月上中天，这里和镇子截然不同，码头上没有任何灯火，仅仅是借着明亮的月光照明。我看到现在这里只停靠着一艘船，漆成了黑蓝色；整体不算大，堪堪够到中型，比起其它船只更加宽圆一些，是典型的旧式采珠船。船工们也清一色穿着暗色衣服，正在往船上搬草垫子，没有人说话，动作也都相当轻，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。镇中的喧闹声随着风偶尔飘过来丝缕，显得隐约而朦胧，月光照耀下的小码头，仿佛是异世界般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张哥似乎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，敲敲座椅背，陈从语回头，他就开始比比划划，满脸想讲话但是不太敢所以憋得慌的样子。陈从语笑了笑，说：“不要大声讲就行。”小张哥慎重地点点头，推了下眼镜，伸手扶住前排座椅凑上前些，压低声音问道：“这是怎么回事啊？干活连个灯都不开，还不给说话？”陈从语整理着衣领，我这才注意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黑色的贴身短打扮，看来是这段记忆中有些片段遗失掉了——这不是我能控制的，所以只能希望遗失部分里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。过了一会儿，她才回答说：“只是今日比较特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看样子陈从语还想继续说什么，我本来也正打算听听怎么个特别法，但是小张哥思维太跳跃，又直接问了别的问题，把我憋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醒了。我听到他的声音大了一点，八成又往前靠了靠：“不过，既然咱们都能说话，为什么别人不能说话？让他们也小声点不就得了？”陈从语嗤笑：“这里做活的人虽然不多，也有几十个，每人都轻点，那跟没这规矩有乜区别？有些先例不能乱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张哥眨眨眼，明显又打算转移对话线路，好在闷油瓶这时及时打断了他，低声询问：“你们这是要出海采珠，为什么不祭龙王？”闷油瓶把话题又带了回去，我当时差点眼泪就掉下来了，简直忍不住穿越过去给他一个熊抱——有时候不得不感叹闷油瓶真是靠谱，这都能心有灵犀。我要是那时候被小张哥这么不着调地随意讲话给憋醒，那岂不是白遭了这一趟罪，而且事后估计还会心梗很久；后来想想我对他那么有意见，估计这件事也推波助澜了一把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问题确实相当关键。采珠算是自古以来北部湾的传统职业，出海前按理来说都是有祭拜的，越热闹越好，图个吉利；但陈家这艘采珠船，不在白天出航也就罢了，还力求一个安静无声，实在是让人有点疑惑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从语扭头看着正在做出航前准备的船，回答：“我们是去龙宫里偷嘢，还大张旗鼓求龙王爷保佑，那不是笑话吗。”小张哥恍然大悟道：“哦……所以镇子上那么闹腾，是为了让龙王出门过去凑热闹，好方便你们行动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天是龙王会，他本来就不在，只是让他能晚点回家。”陈从语说完，又好像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，“如果你们回得来，我可以带你们逛逛明天的夜市，比今日晚黑还热闹。”不过我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，似乎在暗示他们八成是回不来。“远航？不在近海捞珠贝？”小张哥倒是不介意，紧跟着问了一句。陈从语耸肩，理所当然地说：“要不然，怎么带你们去九龙湾？”